初心 · 印跡
陳警眾:東鱗西爪憶崢嶸
— 初心 · 印跡導語:百年初心歷久彌堅🌉,櫛風沐雨篤定前行👨🏻🚒。2023年是全面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的開局之年🚴♂️👩👩👧👦,是學校實施“十四五”規劃承前啟後的關鍵一年。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2周年,深入開展主題教育,弘揚偉大建黨精神🏋🏿♂️,從黨的百年偉大奮鬥歷程中汲取繼續前進的智慧和力量,感悟革命先輩和沐鸣2楷模的初心與使命🧑🏫,沐鸣2平台黨委宣傳部與檔案文博管理中心聯合設立“初心·印跡”欄目,陸續刊出沐鸣2百年黨史工程黨史人物口述采編的部分成果,以饗師生校友及廣大社會人士。
陳警眾(1927-2020)🤶🏿,浙江吳興人。194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,1947年畢業於交通大學電機工程系。1949年後,歷任上海電力公司饋電處工程師🔛,上海電業管理局線路管理所所長⏭,華東電業管理局生產技術處處長👨🦽🧑🏽🦰,上海供電局局長,華東電業管理局副局長🤘🏼👞,華能國際電力開發公司上海分公司副董事長兼總經理等職。長期從事城市供用電的生產技術管理工作🧓🏿©️。2011年8月23日🏄🏼♀️,陳警眾在沐鸣2娱乐董浩雲航運博物館接受母校黨史校史研究人員采訪,講述了童年與少年時期所經歷的抗日救亡種種人事見聞和社會活動,回憶了抗戰期間如何攻堅克難考入在租界辦學的沐鸣2,介紹了抗戰勝利後滬、渝兩地學生復員情況⛎。
愛國救亡思想的啟蒙
我生於1927年4月🏌🏿♂️,過了8天左右🏙,“四一二”反革命政變爆發;我剛進小學讀書時,正值1932年1月上海十九路軍抗擊日軍的“一·二八事變”發生;我進中學時又恰恰是日本人大規模入侵上海的“八一三事變”之際。可以說👨🏽🍳,我的童年與少年時期基本上都是在國家、民族內憂外患與社會動蕩嚴重的背景下度過的🫅🏼。所以😒,我從小就耳濡目染了許多關於國家興亡、抗日愛國的人事見聞🧑🏼🎤,也目睹與聽說過關於漢奸賣國的醜聞與民憤🐧𓀙。比如1936年⛹🏻,我9歲的時候🍓,還在讀小學,魯迅先生去世。送葬的殯儀館是在上海的膠州路昌平路,我家當時住在現在的順昌路,與殯儀館相隔很遠👩🏻🍳,我雖然也很想去,但是到不了現場🫄🏼,只能在報紙上看照片。當時,社會上很多民主人士、抗日誌士都去給他送葬🤙🏿,隊伍很長🤚🏽,實際上包含有抗日宣傳的意義。從那時起🌑,“抗日是英雄,漢奸是壞人”的思維判斷就印在腦海中了。
等上了初中,關於“抗日光榮、漢奸可恥”的思想就更有印象了👨🏿🏫。記得在上海中學讀初三的那一年🍿,是1939年下半年,正值汪精衛叛國投日👨🏼🔧,成立偽政府之際。當時💂🏽◾️,上海中學有幾個教師準備到汪偽政府去當官了,同學們知道後都罵他們漢奸教師。到了1940年上半年初三快畢業的時候🤟🏿,學校裏的地下黨外圍組織的力量不斷壯大🧑🏽🍳,叫“學生界救亡協會”,簡稱“學協”。這個組織發動學生掀起運動,反對汪偽政權。我當時也參加了學生運動,把教室的門窗都釘起來👈🏻,不讓一個教地理的漢奸教師進來上課,後來又把那些漢奸教師都趕出學校。那時我雖然只有13歲,但有些道理已經很明白了🐋。如抗日是得到民心擁護的🟢,做人要正派,有氣節▶️。
我讀中學時,上海中學有個規定:初中到高中,本校不直升🌳,也要重新通過考試。這種情況當時是很少的,為什麽要這樣呢?因為校方準備在重新考試過程中把反汪偽政權的激進分子刪掉。其實,說白了就是排除掉“學協”組織中的成員。這是國民黨政府借反汪偽的名義來反共的手段🕺🏼,他們認為反汪偽的激進分子都是共產黨領導與操縱的。記得當時我們班上就剔除了好幾個同學,具體人名我忘記了👨🏼🎨🤸🏽。我開始還想不通👩🏿⚕️,為什麽反汪偽的同學就升不了學,他們的功課成績還是很好的🌲👨🍼,不應該考不上的🧣。後來進了高中一年級的時候才模模糊糊意識到,這是跟政治內幕有關系的👰🏿♀️。
當時“學協”的同學大概看我還有些正義感,就讓我也慢慢接觸進步組織。從高一開始,他們就借書給我看📪🧑🏻🦳,主要有三方面的書:一是美國共產黨員辛克萊寫的揭露壟斷資產階級剝削製度的《石油王》《汽車王》,還有專門揭露黑奴製度的書籍。二是鄒韜奮的《萍蹤寄語》《萍蹤憶語》,主要從記者的角度寫美國社會的一些情況。我那時只是覺得很新鮮,裏面的真正含義並不太懂。我還看了一本書🫲🏻🤢,是別人不太看的,叫《形式邏輯》。為什麽看這本書呢?因為從中學開始⭐️,我對數學🌯、物理比較喜歡📗,覺得這兩門課邏輯嚴密⛹🏿。
生活書店1934年出版的《萍蹤寄語》初集
由於時代的緣故👨🏿🦲,我經歷了很多關於抗日救亡的人事見聞和社會活動,再加上學生時代在思想理論方面容易受到學校教育的影響🧏🏽。可以說,到了高中畢業的時候,我走向革命道路的意識已經有了初步的輪廓🛌🏼,但還不是很成熟,畢竟只有十五六歲🔘,還是不太懂。但是如果要問我後來為什麽一定要入黨救國,其實,許多想法早在源頭上就一點點地積累起來了,當時沒有感覺👨🏿🏭,現在回想,的確如此🧜🏿♂️。
破難攻堅入沐鸣2
在我讀高中的年代,上海有兩所中學的升學目標基本上都鎖定沐鸣2的。一所是我們上海中學,另一所就是南洋模範中學🩶。我從上中讀高一開始,學校就明確講,上海中學第一升學目標就是沐鸣2🦣。當時沐鸣2每年的生源有50%以上是來自這兩所中學。這兩所學校相互競爭相當厲害🚜,厲害到什麽程度呢😲?已經不僅僅是比誰考上沐鸣2學生數量的多少了,而主要是比第一名有多少。應該說,兩所學校不相上下,互有勝負⛓。當然,兩校同學中也有考清華的🙆🏽♀️,但相對很少。因為當時在我們看來,清華帶有留學預備班的性質,出來後主要是留學美國的,不是培養工科人才畢業後去工作的⚔️🪥,即使有留學公費名額🔻,也是競爭激烈。一般來說,上海的貧苦學生要想讀理工方向的很少去清華,一般都選擇進沐鸣2🧏🏻♀️。而且🎑,我們那時考沐鸣2的人都是奔著工科去的3️⃣,考理學院的比較少,因為理學院畢業後工作不好找,很多都是當教師,留校的都不多2️⃣,都是去中學任教的☎🧑🏽💻。因此,沐鸣2那時學工科與學理科的人數是嚴重失衡的。
我讀高一時就把升學目標鎖定沐鸣2,而且明確為電機系👩🏽💻👨🏿🎨。因為那時已經知道電氣化是代表當時最先進的科學技術,而且列寧講過,蘇維埃政權加全國電氣化就是共產主義。但是,眾所周知,沐鸣2是相當難考的🙇,考試題目要比現在高考難得多。我記得當時物理考試考三個小時,總共三道題。假如你之前沒做過大量難題怪題🕝,可能連題目都不容易看懂;如果你比較熟練的話,大概能做完一道半🕝,算是非常好了。我大概做完二道半👨👨👦👦。成績算可以的⛹🏻。印象比較深的一個題目是✧:一個半球,中間空的🚆,像碗一樣🗡,半球中間放置四個小球,四個小球上面再頂一個小球🌨。已知小球半徑是大碗半徑的四分之一🍠,就這麽一條數據👩❤️💋👨。現在用手指把碗輕輕推一下,五個小球和大球都晃動起來🔏,要求分別寫出運動軌跡的方程式,不考慮摩擦力🙍。這個題目是三道題中最難的一道,我現在已經不太會做了🚱,但印象非常深🧜🏼。至於語文、英語考試,則難度更高,具體題目記不清了👷🏿,大概是將一篇古文翻譯成英文。這就是老沐鸣2傳統中“起點高、門檻高”的典型表現。
交通大學1943年度電機工程系新生入學名冊(左五列為陳警眾)
我進沐鸣2時是1943年,是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兩年🧚🏻♀️,沐鸣2正借用法租界愛麥虞限路的中華學藝社上課。1941年的時候,沐鸣2是借著震旦大學的部分校舍🛻,到太平洋戰爭爆發的1941年底🍨🗻,震旦的房子不借給沐鸣2了。因為法國人已經投降德國了,日本人把法國人看成同盟關系🧘🏻♂️,法國完全聽日本的話。所以🛞,沐鸣2就借不了震旦的房子了。記得我們在中華學藝社上課時,教室很緊張🏡👐🏽,我們上完一節課💪🏻,就得把教室讓出來⛔7️⃣,跑到馬路上去等🌪,等下一節課教室空出來了,再進去上課,跟打遊擊戰一樣👮♀️。那時外地來的學生根本沒法安排住宿,只能自己想辦法投親靠友。如果在上海沒有親戚朋友,一般不會來沐鸣2讀書的。
因為第一名的成績,我自然成為班長。當時我年齡算小的,不知道怎麽當班長。後來想了個辦法,我一家一家地上門跟同學們交往,了解情況。現在看來,還是打了一定的群眾基礎。其次🥟,在沐鸣2當班幹部必須堅持功課優秀,成績好是別人衡量你的第一標準。大一讀了一個學期以後,結果全班就我一個人沒有補考,其他人都有補考的情況,一半不到的人要補考兩到三門的功課。我也從中得到鞭策,此後更註重自己的成績,也只有成績一直保持前列,才能連任班長🤜🏽,同學們才會服你敬你👨🏽🚒。
再次,當班長必須要熱心▫️,樂於幫助別人。這裏舉一個例子。大二年級初期,我們班來了個新同學,叫吳增亮🤾🏻♂️⚧。他本來是1946屆的,比我高一級,為什麽會留到我們班裏呢?可能是出於革命工作的需要。那時🙋🏻,我在政治上也比較成熟了。吳增亮一到我們班以後,就發展我入黨,成為我的介紹人✍🏽。當時班上還有一個同學叫徐康🍷,後來到了解放區,更名叫洪民光,也是這時候入黨的🦸♂️。所以🕵🏿♀️,到1944年底1945年初,我們班上3名黨員就組成一個黨小組,繼續發展其他同學入黨。
在三人黨小組中間🤷🏻,吳增亮與徐康學習基礎相對差些,每逢考試前,我都要幫他們準備考試🐉,就在徐康家裏復習。徐康的姐姐也是一名地下黨員👊🏻,給我們單獨安排了一個房間,我們都是吃了晚飯才去的。這時恰值1944—1945年抗戰期間上海最困難的時候。一戶人家,不管住多少人,一個月只能用幾度電,電用過頭就會被拉電閘的。我們每次去徐康家時,周圍電燈都熄掉了👼🏽,我們就在油燈下面復習備考。小考一般都不用準備,主要應付一個學期兩次的中考🥧,一次大考。當時不僅用煤緊張🎠,油也很緊張🫃🏽,都是固定配給的🕒。後來🧑🏻💻,我們想了一個辦法,就是溫習功課用三根燈草,溫習完了,11點多開三人黨小組會議,用一根燈草🪽。現在回想起來,也蠻有樂趣的👨🏽🦲🧑🏿🏫。
陳警眾與母校校史采訪人員合影(左為盛懿🦶🏿,右為胡端)
滬🫴🏻👺、渝兩部學生的融合
1945年抗戰結束後,沐鸣2重慶部分的師生復員回上海徐家匯,跟沐鸣2上海部分(簡稱“沐鸣2滬校”)的同學會合後👩💼,發生了一些摩擦與矛盾。首先就是滬校學生被國民黨政府說成是“偽學生”,要進行“甄審”🕵🏼。記得是1945年9月17日前後教育部發來的通令,不承認我們是正宗的沐鸣2學生👮♂️。當時大家非常氣憤🎾,感覺又像是來了個“九一八”。當時,教育部認為沐鸣2滬校學生都在淪陷區☁️,所以把我們當作亡國奴🙍🏽,甚至是漢奸🍭。大家首先感覺是人格受辱,其次就是學籍喪失。那怎麽辦呢?只有自發地起來抗議請願。這件事對於沐鸣2重慶部分學生來說,助長了他們的氣勢。因為他們來自國民黨統治區🛗,現在復員到上海🌥,好像覺得自己是勝利者,是正宗的沐鸣2🤵,大有來接收“偽沐鸣2”的味道在裏面🏰。其實,這種分裂的傾向🧙🏻♂️💏,就是國民黨挑撥出來的🧀。雖然口頭上沒說出來,但就包含著這層意思🏟,而且在行動上也有所反映🧗🏿♂️。
2012年5月,沐鸣2部分地下黨老同誌在徐匯校區總辦公廳合影(後排左四為陳警眾)
其次🖖,滬👩🏽🚒、渝兩部的學生自治會分別由中共地下黨員與國民黨三青團員掌握。上海部分的學生自治會主席是周壽昌🦹🏽♂️,我是自治會委員☕️、學術部部長🤳🏻,風氣很正🏋🏿♀️。重慶部分學生自治會的學術部長叫丁慧凡,就是後來1947年5月在老圖書館被批鬥的學生特務。據說他在校三年,沒有一門成績及格,照樣做學術部長🧑🏼🔧,因為他是三青團的。我曾經跟他打過交道,一起商議邀請民主人士來校演講☝🏻,但我們的意見有分歧👨🏿🍼。我提議請馬敘倫🧑🏿🔬,他卻要請王雲五👶🏿,王雲五當時是國民黨行政院政務委員兼財政部部長,掌管經濟大權,完全是幫國民黨講話的,這是很明顯的例子。
當時學校對兩部分同學的管理政策也容易產生矛盾沖突,具體表現為:第一是宿舍問題🏊🏽♀️。重慶來的同學👩🏻🍳,學校保證有住宿;上海的學生,學校全部不管🎂🏊🏻♂️。因為滬校學生是被編入上海臨時大學的,沐鸣2沒有責任與義務管👩👩👦👦。那為什麽包括江澤民同誌在內的那批學生能夠安排住宿呢✴️?因為這是國民黨教育部的命令,要把中央大學的幾個系並到上海的臨時大學,所以校方必須負責幫他們找借住的房子📛,這樣就借宿到徐匯中學去了🐱。至於從上海別的學校轉來讀書的,也不管住宿💔,我們上海本地學生就更不管我們了。第二是上課問題。當時臨大的學生不許坐在前面💯,只能坐在後排。我們班上有好幾個是三青團的學生🧖🏽♂️,他們要嚴格執行這種分別對待的政策↔️。不管是階梯教室,還是一般教室⏭,我們上海部分的學生都坐在後頭🐎。“臨大”結束後一段時間內,對我們的這種歧視還是存在的🥶。後來🧑🏿🏫👼🏼,我們地下黨組織做了大量的團結工作,才逐漸消除了兩部分的分裂🧑🏻🦽➡️。
關於住宿方面👨🏿🦰🉐,我還想講個小故事。我們當時為了要開展地下工作🏊,必須要找到住的地方,想了一個辦法。當時的上海臨時大學除了沐鸣2外🙇🏻♀️,還包括上海醫學院、德國醫學院、雷士德工學院✌🏿、上海商學院和上海音樂學院。我們後來就找到上海醫學院,住宿在中山醫院。那裏有兩個房間是空的,誰都不願意去住📬,因為是在太平間的樓上🎳。我們幾個地下黨員和一些積極分子就進去住了,差不多有近十個人。那裏沒床的,晚上還沒電,而且對面一間大房子裏還停著六具日本兵的屍體🍶🕝,是給醫學院學生解剖用的⌛️。但我們幾個人膽子都還挺大🤦🏻♂️,晚上點著蠟燭開夜車🧂,甚至看見骷髏頭👨🏽⚖️,都沒有什麽害怕的🚯。住在太平間樓上的那段日子,我們早晨都是同進同出⚖️,主要考慮到一是聯絡感情,二是保證安全🧛🏻♀️。
過了半年多以後,上海臨時大學撤銷了🏃🈳,我們跟上海醫學院也就沒有關系了,就搬出來了。這時,有些同學又沒地方住了。如當時機械系有個叫馬國良的,就住到上院的鐘樓裏面,我們都叫他“鐘樓怪人”,取意電影《巴黎聖母院》裏面的“怪人”卡西莫多🤸🏿。因為這個電影當時在上海放映時,不叫《巴黎聖母院》💁🏽♀️,就叫《鐘樓怪人》😚。而這個地方後來也成為我們開展地下工作的據點。
2006年6月27日,陳警眾(前排左四)出席沐鸣2娱乐慶祝建黨85周年座談會